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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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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簾半卷,虛室生煙,沈曜在樓上的一間雅室中找到了範雪晨。看這裏的裝修布置,放的都是一些仿明式的用具,秀麗端莊,樸實高雅,倒與他身上的那種氣質十分相宜。

範雪晨正臥在一張羅漢床上,連沈曜來了也不知道。沈曜伸手撫了撫他泛著紅暈的側臉,他才睜開了那雙朦朧的眼。

“雪晨,你覺得怎麽樣?”沈曜一看到他這樣一副柔弱的樣子,心都變得柔軟了起來。

“我想喝水。”範雪晨輕啞道。

沈曜連忙去桌上給他倒了一杯水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範雪晨扶著額道。

沈曜將水杯放了,伸手環住了他的腰,說:“你不想我來嗎?”

範雪晨沒有說話。

沈曜擡起了他的頭,見他薄薄的唇上泛著水光,忍不住就想吻吻他。這時,範雪晨伸手抵住了他,“沈先生——”

“雪晨,上次是我不對,我都向你道歉,希望你不要再不理我了,可以嗎?”

範雪晨咬了咬唇,那雙淡褐色的眸子煙波流轉,聲音也冷淡了起來,“你何必這樣?”

“何必怎樣?”

“我上次已經說過了,你又何必再來?”

“你真的不希望我來?”沈曜凝視著他說:“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任何的感覺,如果真的沒有,那次在我家的時候你就應該拒絕我,不是嗎?”

“那時我沒有想到。”範雪晨低垂了眼簾,說:“更何況那樣的事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麽?”

沈曜怔了一下,隨即有些氣道:“算得了什麽?原來你以為我只是在尋你開心嗎?我沈曜就算再怎麽樣,也不會隨便地就想親吻一個男人!雪晨,我是想真心和你在一起,這一點你絕不能懷疑我!”

沈曜握住了他那蒼白的手,輕輕吻了一下,“雪晨,你是對我有誤解,還是在生我的氣?你都對我說了出來,行不行?不然,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對你才好。”

“沈先生……”

“別叫我沈先生了,叫我的名字吧。”沈曜見他又閉了嘴,便道:“我只是不希望我們之間顯得那樣地生疏。雪晨,你叫我的名字,我的心裏也舒坦一些。”

範雪晨沒有叫他的名字,過了一會兒,忽然喃喃道:“我有些後悔了……”

“後悔什麽?”沈曜的心裏一緊。

“我不該和玉薇到這裏來。”

“為什麽?難道你不想……”沈曜硬是沒有說出“見到我”幾個字。

“這裏的一切都不適合我,我並不喜歡這裏。”

“怎麽會?你的畫展辦得這樣成功。”

“或許只有你們才會覺得這是成功……”

“那你告訴我,你想怎麽樣?”

“我……”範雪晨睜著那雙明凈的眼眸,怔怔地望著前面被風吹得搖搖擺擺的半幅湘妃簾子,過了一會兒才微微搖了搖頭,說:“他們來這裏,都是因為玉薇,而不是我的畫……”

“所以你才會覺得不高興?”

“我只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在這裏。我對著他們說不了話,我迎合不了他們……我就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會做的木頭一樣……我……”

“雪晨!”沈曜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,就像是上等的瓷器上開裂出的一道道細小的傷痕,顯示出一種強烈的脆弱與無助。

沈曜連忙道:“你今天這樣不是很好嗎?更何況你在揚州也開過展了,是不是?”

“揚州的時候我並沒有怎麽露面,也沒有這樣多的人……”

“那也不過是多一些人罷了,這又有什麽?”

其實能置身在這樣盛大的場面,又有哪個人不喜歡?但是這卻恰恰成了一種沈重的負擔,他那纖柔、敏感又帶著一種文人式的清高的內心根本就忍受不了。

沈曜先是覺得有些奇異,因為這樣的事在他眼裏根本就不算是一件事,甚至如果是其他的人表現出這種樣子,他也許還會覺得那個人是軟弱而無用的。

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不同的,他在自己的面前一向是那樣的冷淡自持,現在忽然流露出的這一點脆弱,恰恰讓沈曜覺得他是需要依靠的,這就只有更加的讓他心疼了。
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可笑?”範雪晨低下了頭,語氣中似乎透著一絲後悔,他本來是隱忍、孤獨慣了的,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覺得自己是分外的脆弱了。

“不,”沈曜溫柔地對他說:“因為你是一個真正的畫家,才會這樣的在乎你的畫。不過,他們雖然不是因為你的畫才來的,但是只要你的畫展辦成功了,自然會有更多愛畫的人走進來欣賞的你的畫,這樣不是很好嗎?”

“我明白。”範雪晨不勝疲倦的嘆了一聲,道:“但是我真的很不願意見到那些人……”

“那我呢?雪晨?”

範雪晨靜默了一會兒,才說:“我不該見你……”他的聲音很低,低得幾乎令沈曜聽不見。沒等沈曜反應過來,他又道:“你和我也並不適合。”

“不適合?”沈曜的心裏又被什麽堵上了,說:“你為什麽要這樣說?難道你和白玉薇就適合?”

範雪晨抽出了手,慢慢直起了身,臉朝著窗戶的方向,道:“她和你才適合。”

“你——”沈曜話還沒有出口,範雪晨又說:“或者還有那位歐陽小姐,或者是其他的人。”

“雪晨!”沈曜將他的身體扳過來面對著自己,“我沈曜是在向你範雪晨表白,又關她們什麽事?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?如果換作是其他的人,我現在只會當他們是在吃醋,你知道嗎?”

範雪晨拿下他的手,語聲幹澀地道:“你不明白……”

“我怎麽不明白?”沈曜心中只覺得一陣洩氣,他放緩了語氣說:“雪晨,我是真心喜歡你的,我想和你在一起,你知道嗎?”

範雪晨沒有再開口。

沈曜見他不理自己,只能說:“你好好休息一下吧,這些天你肯定累壞了。”

他看著範雪晨默默地躺了下去,自己也躺在了他的身邊,伸著手輕輕攏住了他,低低語道:“雪晨,其實每次和你吵完架,我都想把你忘了,但是我現在才發現我根本就忘不掉你。我的心總是控制不住地在想著你,雪晨,你能明白我這種感受嗎?”

“雪晨,如果你現在還不想接受我,我也不會逼你,只是希望你不要不理我了。”

“雪晨……”

沈曜一句一句地在他的後面低低訴說著,也不管範雪晨理不理他。等到他說夠了,他撐起身去看範雪晨,見他雙眼閉著,似乎是睡著了。

秋日的陽光淡淡地從玻璃窗外照了進來,照得這古色古香的屋子猶如遺落在了時光中,沈曜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這樣的奇妙,他忽然想起《紅樓夢》中賈寶玉入秦可卿房中小睡的那段,自己也仿佛走入了書中,光影錯落,如夢似幻。他在這樣的情景中,不知不覺間竟然也入了夢。

當他從睡夢之中醒過來,房間裏依舊是秋光散地,範雪晨卻沒有了身影。“雪晨。”他叫了一聲,語聲震蕩開來,將這一場好夢堪堪驚碎了。

沈曜慌忙站起了身,這裏的光線比之前更暗淡了。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表:16:17,沒想到時間竟然這樣晚了。他扶了扶額,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,想起這是範雪晨用過的杯子,不由將這杯子吻了一下。

走到樓下,就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。畫廊裏的人比先時更多了,他找了半晌,卻沒有看到範雪晨的身影。

“沈先生。”身後有人叫住了他,不用回頭也知道,那是歐陽菲。“下午都沒有見到沈先生,還以為你先走了。”

“不知道你有沒有見到雪晨?”

“沈先生找他有事?”

“對。”沈曜無心與她交談,腦子裏都是範雪晨。

“範先生似乎早早離了席,我也沒有見到他。”

“那你知道玉薇在哪裏嗎?”

“玉薇忙得很,午飯後我也沒有再到她了。”

沈曜點了點頭,擡腳就要走,歐陽菲又叫住了他:“沈先生這樣急,不如我陪你一同去找?”

沈曜也沒有說話,歐陽菲低著頭咬了咬鮮紅的唇,還是跟在了他的後面。

在畫廊裏轉了一圈,並沒有見到範雪晨。直到到了茶室外面,沈曜才又看到範雪晨的身影——他的那一襲玉色長袍格外的惹人註目。

“雪晨!”沈曜大踏步的走了過去,但他很快註意到範雪晨身邊正坐著一個女孩子,年紀在二十歲上下,臉上未脫朝氣,看起來還是個學生。

範雪晨擡起了頭看著他,似乎沒想到他突然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。

“你怎麽到這裏來了?”沈曜瞬間又有些火氣,“我找了你許久!”

“沈先生有什麽事?”範雪晨又恢覆了一貫的冷淡,仿佛在雅室間的那個脆弱而又無助的男人不是他一樣。

“說了別叫我沈先生!”

範雪晨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,落在後面的歐陽菲身上,然後又低垂了眼簾,說:“那你有什麽事嗎?”

“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?”沈曜見他這樣,又怕惹得他不高興,便緩和了些語氣。

範雪晨點了點頭。

“你怎麽也不等我?”沈曜坐到了範雪晨的身邊,“你不知道我不見了你會著急嗎?”

範雪晨沒有理他,看著還站在那裏的歐陽菲道:“歐陽小姐,請這邊坐。”他說著邊給歐陽菲倒了一杯茶。歐陽菲勉強地對他笑了一笑,坐到了他的對面。

見她坐下了,範雪晨才給沈曜倒了一杯茶。沈曜趁機捏住了他的手指,範雪晨很快的抽了回去。

“這位是……”歐陽菲看著坐在範雪晨左邊的女孩子問道。

“兩位好。我……我是從美術學院來的,啊,我叫張靜遠,我很喜歡範先生的畫,是特意來向範先生學習的。”

沈曜這才看到範雪晨和張靜遠的面前正擺著一幅畫。

“範先生,我的畫……”張靜遠將目光從沈曜的身上轉到了範雪晨的這邊。

“你知道中國畫最講究的是‘含蓄’二字,要畫外有畫,詩外有詩,‘計白當黑’,‘知白守墨’,只有這樣才能展現出一幅畫的神采與韻味。”

“範先生說得很對。”張靜遠紅了臉,輕輕地說:“我的畫是畫得不好……”

“不,我並非說你畫得不好。你看,你的山畫得很高峻,水畫得很流暢,只是缺少了一些神shen韻yun。山不悠遠,水無流動,沒有達到‘吾寫此紙時,心入春江水,江花隨我開,江水隨我起’的境界。”

“那我還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嗎?”

“只要你肯用心,自然是能的。”。

他說的這一番話既輕又軟,可是是偏偏是對張靜遠那個學生說的,沈曜聽在心裏,又不由起了嫉妒之意。

沈曜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麽容易嫉妒一個人,自從認識了範雪晨之後,他才嘗到了這種滋味。然而這種滋味並不好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框框那裏的是“shen神 yun韻”兩個字,不知道為什麽顯示不出來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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